熊猫之家

久等了> <

前排 @燃冰 

米罗透过落地窗看着汉娜的身影拐过街角后松了口气，然而身后接近的脚步声令他不由得又紧张起来。脑中千万个念头飞速闪过，直到上方罩下来一条仍带着湿意的毛巾，米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然后将毛巾拉下来，一脸无辜地看向卡妙。

卡妙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径直走到窗户前，目光投向街角，话语力度不重不轻：“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我……”米罗挠了挠头显得有些烦躁，他不是没有猜测过那个“吸血鬼”的身份，可是在他决心将调查付诸行动前魔物就突然被解决了实在让他对于整个事件都有些无力。

而卡妙抛出的下一个疑问更加直接：“魔物的出现跟你有关么？”

“没有。”米罗举起双手，“这点我保证……尽管我身上也带有魔药，可这次真的不是我！”

“……魔药？”

“就是……将我变成这样的那个药水，濒死的人类喝下它就会产生变化，只不过，最终形成的形态和意识体不同罢了。这个药水在魔界并不稀奇，但凡理智思维正常并且拥有一定能力的，都可能会持有。但这次，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米罗皱了皱眉，如果是连他都无法感知的存在，对方的实力必然在他之上，“但在他转化的一瞬我确实能感觉到他的思想，只是，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人他，不肯回魔界，可又无法在人间控制自己……”

“这么说……”卡妙抬眼看像米罗，“你明明知道这些却一直在放任？！”

“卡妙！我跟你一样，就在昨天才彻底确认！”

“昨天……？”

“他一直在借助教堂掩饰并抑制自己，但每当夜晚降临，教堂所具有的净化力就不足以抑制他自身的魔性。”

“所以，才会袭击人类？”

“吸食人血有助于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他的神智，但那就跟人类吸毒一样，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那种诱惑会在日积月累中大于一切，甚至于，连自己挚爱的妻子都……”

卡妙愣了下，想起他抵达现场时的画面，略微皱了皱眉：“可是，他将那个女子推开了。”

“嗯。”米罗撇了下嘴角，“本能上，他始终是不愿意伤害她的，他拼尽一切活下来是为了见她，当这种意愿无法达成时，他宁愿求死。”

“求死？”

“恶魔之间有一套自己的交流方式，当然，是不会被人类或者精灵听见的，何况……”米罗耸了耸肩，“若不是一心求死，他又怎么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发起攻击。”

闻言，卡妙回忆起昨晚的情景，从魔物突然朝米罗冲过去，到其伸手抓住米罗的脚踝，再然后是……魔物试图攻击自己时死于米罗之手。卡妙想起最后一秒魔物回转成人形时看向那名女子的眼神，只觉得心脏陡然颤抖起来……面对所爱之人却无法触碰还要先一步离开的愧疚与载满爱意的眷恋相互交缠，令胸口有些发闷。

“卡妙？”

被米罗的声音唤回思绪后，卡妙才意识到米罗的手腕不知何时被他紧紧攥着，愣了片刻，卡妙松手，别开视线：“就没有……其它办法么？”

米罗摇了摇头：“魔药的药效是不可逆的，否则魔界就没法维持了。”

“……那你呢？”

“不知道。”米罗耸耸肩，“太多人服下魔药，却只有我变成了黑天使。不过，对此我一直有个猜测，或许是因为……”米罗故作姿态拖长了尾音，然后对上卡妙带着疑惑的目光，咧开嘴角祭出招牌笑容，“我长得帅吧！”

“…………”

卡妙有时候真的很想直接冻烂米罗那张不正经的嘴！

心知一旦米罗开启浑说模式后，也就再问不到什么重要的了，卡妙将人推去浴室的方向并直接无视掉对方准备洗漱前冲自己跑过来的媚眼，然后转身走回桌旁，看着桌上的早点思绪飘移。

如果米罗以魔物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是否也有勇气像汉娜·李一样，去拥抱、接受对方的存在？

然而想法才刚刚冒头便被他打回腹中，汉娜与那魔物之间是爱人的关系，感情牢靠无可厚非，自己跟米罗又算什么……算什么呢？

想起以为米罗要被袭击时不顾一切的攻击，以及那个惊魂未定的拥抱，还有昨晚一整夜的陪伴，卡妙突然意识到他跟米罗之间超出常理的关系似乎在循着某个轨道飞速发展，但他却并不讨厌甚至有些期待跟放任。

抬手指腹划过唇角，卡妙仍旧能清晰记起，当米罗的吻落下来时心底翻涌的欣喜，而即便他的认知再有限，也很清楚，这种感觉，名为恋爱。

误打误撞解决了吸血鬼事件之后不久，政府解除了宵禁令，校园生活恢复如初。

米罗和卡妙之间没了那层猜忌，也就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当然，那些源于隐藏身份而多此一举的事，现在也成了米罗和卡妙之间的笑谈，比如做饭……至少米罗是这么认为的。

黑天使和精灵，不管哪一方都不是一顿不吃会饿的发慌的种族，尽管米罗再三强调自己很喜欢吃卡妙做的饭，一日三餐还是变成了调剂品。说来也无奈，几乎样样事都能做的很完美的卡妙，面对如何将一堆食材变成可口饭菜这件事，总是心虚，而且无力。对此米罗的解释则一如既往让卡妙忍不住想翻眼皮。

“你那么能干，总得留点什么事让别人也得意一下吧，不然就显得神太不公平了。”

好吧，为了公平，但大神公平与否为什么要让自己承担？意识到米罗毫无逻辑闲扯出来的理由纯属出于安慰，卡妙最终彻底放弃了做饭这件事，尽管他其实有那么一丁点想给米罗做饭的冲动……

就这样，两人很快找到了彼此都舒服的平衡点，卡妙的生活也从宿舍、图书馆、教室单调的三点一线变成了没什么规律可言的妖娆的波浪线。至于波浪线会突然弯向哪里，完全凭米罗的兴致。有时候是卢浮宫，有时候是凯旋门，好一点了便仅仅只是沿着塞纳河散步外加侃天侃地，夸张的时候米罗甚至可以不管不顾地展开双翼抱着卡妙直接飞上埃菲尔铁塔，理由很简单，“看夜景自然要挑风景最好的位置，没人打扰，视野开阔！”而卡妙对此虽然无奈，却也只是嘴上抱怨几句便遂了米罗的意。

有时候，卡妙会不自觉地思考一千年以前的自己是不是也如此纵容米罗？他们又是如何相处的？还有那么漫长的岁月，是什么让米罗执着而顽强地从人类蜕变成黑天使又不失本性？……爱情么？对以前那个卡妙的爱？又或者是其它什么不可知的原因。

对于米罗本人，卡妙总有种难以表达的感觉，是否可以称只为爱，他并不确认，可能是吸引，可能是本能，也可能只是习惯……在人界久了，有些事确实无法给予合理的解释，而且，卡妙知道，人心很奇怪，感情的事一旦确认下来之后，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

卡妙不知道精灵在选择伴侣时候是不是也会如此焦虑，或者说在他还没办法完全确认这种关系到底是因为自己失忆急需有个人来填补空白，还是因为他跟米罗本身就是这样之前，就如此顺理成章地毫不反抗地默许了是不是有点草率……相反的，如果换个角度感性地去看待这件事，卡妙就没办法忽略米罗在身边晃来晃去时从灵魂深处撒发出来的渴望和安定，他知道自己很满足于这种淡然又交融的感觉。

真是令人头疼，卡妙皱眉揉揉额角，将思绪拉回眼前的社团活动时，艾玛跟比尔正对于炼金术讨论不休。炼金术这个东西，从人类的角度看，大概是有些玄乎，勉强套用科学理论的活，应该是指化学冶金技术的前身？但若从精灵的角度去看，不同法阵所蕴藏的力量是各不相同的，有些如果使用不到，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且威力极大。

现在，比尔从一堆图片中翻出一张较为复杂的炼金阵摊在桌上，拿着铅笔描描画画。

“嘿，你们说，炼金术士们真的能点石成金么？”

“我觉得至少他们有理论支持。”艾玛拖着下巴回应。

“什么理论？化学方程式么？”

艾玛一巴掌拍上比尔的后脑勺：“当然是关于炼金术的科学理论，我叔叔说过，炼金术是有一套完整体系并值得毕生研究的学科，只不过中世纪后期已经失传，而大部分宗教人士并不希望这种所谓的科学成为推翻神学论的不安因素。”

卡妙微微挑了下眉：“你叔叔知道的似乎很多？”

“嗯！叔叔对于这些非自然的东西很有兴趣，而且通常他总能说的八九不离十。”

闻言卡妙看了米罗一眼：“我想或许他不忙的时候也可以来当个名誉导师？”

“欸？可以么？”艾玛眼睛一亮看向米罗。

“啊？”原本一副事不关己姿态的米罗被卡妙那蕴含深意的一眼看得莫名心虚，再对上艾玛期待的眼神，他抓抓头发，词不达意地补充了一句，“只要撒加同意。”

“喂喂，你们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比尔抗议，“还有艾玛，你叔叔是做什么的，知道这么多？”

艾玛放下手坐直盯着比尔：“你对刚刚的话有意见？”

被艾玛突然正经起来的表情吓了一跳，比尔结结巴巴地应了声：“没有……吧。”

闻言艾玛翻了翻眼睛：“既然没意见你抗议什么？！至于我叔叔什么来头你知道有什么用？这里你又说了不算。”

“我好歹也是个社长，天天给你们做牛做马容易么，你们就这样对我！”

“可是好像你也只能做牛做马？”正专注于挑个糖果的米罗顺口接了一句。

“喂！太过分了米罗，原来我这个社长在你眼里这么没地位！”比尔哭诉，“也不想想大热天是谁跑东跑西找经费，又买水买蛋糕买零食！”

见比尔越说越激动，卡妙有些过意不去，他伸手碰了下米罗的胳膊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差不多就行了，米罗却只是将挑好的糖果剥开外包装纸然后喂到卡妙嘴里。莫名被塞了糖的卡妙只得翻个眼皮继续低头翻看手里的图本，而就在比尔喋喋不休说到要退社的时候，卡妙突然开口，“这个阵图好像有问题。”

“嗯？”米罗愣了下凑到卡妙身边，“我看着跟其它的差不多啊。”

“不。”卡妙指尖沿着图阵的线条滑过，“这里所绘制的顺序和蕴藏的能量是同正常能量运行轨迹相反的。”

“哦？”米罗眼眸一亮挑眉看向卡妙，“启动了会怎样？”

“物质逆转，大概就是把金子变成土？”卡妙摇摇头，“我对这些不太在行，如果老师在或许能看出些端倪，不过，可以肯定这个阵法威力不大，也没什么伤害。”

“嗯……”米罗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即拿过卡妙手边那张图阵盯着没什么规律的线条琢磨了会儿，摸摸下巴抬眸看向卡妙，“你相信巧合么？”

“啊？”被米罗问得莫名其妙，卡妙下意识应了一声回望过去，却见米罗目光深邃地勾起嘴角，不等卡妙反应，米罗眨眨眼又接了一句，“世界上诸多巧合的背后都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我这么觉得。”

卡妙微微皱眉，不太明了米罗为何突然深沉起来，但不等他深究，对方已经先一步起身将图纸丢回桌上：“或许我们下次活动应该换个轻松点的话题，比尔？我记得你对幽灵很感兴趣。”

“幽灵？”比尔愣了一下，“对！幽灵！传说中圣殿骑士的英灵一直在守护着某样东西，还有国王十字军，圣杯也是他们守护的圣器之一！”

“但是炼金术还没讨论完……”对于比尔跳转话题的能耐，艾玛忍不住扶额，“好吧好吧，幽灵，说不定能挖掘些考古学的宝藏！炼金术算什么，最多就是几块金子也没法换钱养家糊口！”

“呃……”比尔被艾玛一串话语噎得张口结舌，“我只是觉得幽灵或许话题更多一些。”

“哦，得了，比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站起来打断对方，“不用解释，或许你应该高兴终于有人采纳你的建议了！那么，”话语顿了下，艾玛背起书包耸耸肩，“我还要去叔叔那里，今天就到这吧。希望下次活动的时候，你能继续侃侃而谈关于圣殿骑士的幽灵，比尔·社长！”

“诶！艾玛……！”比尔迅速将桌上的图纸归整到一起塞进书包，丢下一句话就抓起外衣去追艾玛，“下次活动见！”

艾玛和比尔一前一后离开，前后总共不到五分钟。

卡妙有些莫名，米罗倒是无所谓。

“那么活动结束，还是我们继续讨论？”米罗耸耸肩看向卡妙。

皱眉沉默片刻，卡妙摇摇头站起来，“边走边说吧。”

“好——”

从活动教室出来，天色已近黄昏，校园里人不多，米罗和卡妙并肩沿着小路往宿舍走，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到路面上，分不出彼此。

“艾玛对幽灵不太感兴趣？”

“啊，准确的说，是比尔间接否定了她的观点。”

“什么意思？”

歪头看了卡妙一眼，米罗想了想要如何跟对方解释导致艾玛生气的复杂性和逻辑性：“这么说吧，关于炼金术的话题是谁提起的？”

“艾玛。”

“对。”米罗点点头，“艾玛提议讨论炼金术，多半是因为她对此了解比较多，有很多相对权威的证据，这让她充满自信。”

卡妙不语，示意米罗继续说。

“人类，或者说任何种族，在谈及自己擅长的话题时候都或多或少带这炫耀的意味。‘我知道的比你多，在你面前就是专家’这种想法根深蒂固。一旦被否定，或是发觉对方根本不感兴趣，自然会表现出不满。”米罗轻松跳上路边的低矮花池边沿，微张开双臂保持平衡，“从刚刚的情况看，艾玛是觉得比尔明明不感兴趣，不在最开始予以反驳，却因为我的一个提议而两眼发光，根本就是没拿她当回事。”

“……”卡妙一阵无语，“但是你提出的幽灵，为何艾玛会对比尔发火？”

“这个嘛……”米罗停下脚步转身笑看卡妙，“因为我比比尔帅呀！”

以为会听到另一套分析的卡妙翻了个白眼，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米罗牵住了话题不由懊恼，但同时，卡妙也发现了刚刚对话里一个不太明显的信息，脚步一顿抬头看向石台上的米罗，“艾玛是怎么知道炼金术的？别跟我说是小说和电影看多了。”

被卡妙冰蓝色的眼睛直视，米罗深蓝色的瞳孔微缩了下，闪出笑意：“卡妙你越来越敏锐了。”

“别打岔。艾玛对于吸血鬼、炼金术的观点大部分来自他叔叔，艾俄洛斯到底是什么人？”

“啊。我答应过要保密，不对外人说的。”装作被对方揭穿底牌的模样，米罗一脸痛心疾首弯腰一手撑住膝盖叹口气，而后跟卡妙平视两秒，突然一笑，“不过，妙妙不是外人。”

卡妙盯着米罗近在咫尺的狡黠双眸挑起秀气的燕尾眉，缄默不语。

米罗嘴角挂着惯有笑容，欣赏了几秒爱人志在必得又略带挑衅的面容，才揭晓谜底：“艾俄洛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也是早该绝迹的术士。”

卡妙有些惊讶，虽然早就猜到身为黑天使的米罗身边绝对不缺异类，但术士这个身份确实在意料之外。数十个世纪以来，人类文明从蛮荒到科技，任何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均已落寞，包括盛极一时的神学院。中世纪对于异类的剿灭仍是很多人不可磨灭的禁忌，术士这种源于古老血统传承下来的能力，被杀戮和时间淡化稀释，简直成为了传说！

“你也对炼金术感兴趣吧？”米罗跳下石台，不等卡妙开口又继续道，“你最近一直在查炼金术相关的书，收获不大？”

“你知道？”

“我有点想念艾俄洛斯的蛋糕了~”米罗站到卡妙身边调皮歪了下头，“周末去Σαςπεριμένει坐坐怎么样？顺便答疑解惑！”

“可以打包提拉米苏？”

“可以。”米罗咧嘴一笑，抬手搭上卡妙肩膀带人继续往回走，“到时候随你挑。”

“那，最后一个问题，撒加的身份是什么？”

“撒加就是个普通人，非要扯上关系的话，他上上上上……辈子是我表哥。”

“…………”

所谓物以类聚，或许真的是一句至理名言。

世界上那么多的巧合，编织成一张名为“必然”的网。

彼时，卡妙还不知道、或者不愿去思考他在人界的种种遭遇，而米罗活了千年，在真爱面前尽管装作从容，却仍是无法真正忘却过往。

时之轮转了一圈又一圈，起点成为终点，终点又化作起点。永不停息。